前情提要：某公司拿「织梦CMS」“碰瓷”失败，法院判GPL开源协议有效

二十年前，织梦 CMS 是个人站长 @IT 柏拉图发布的建站软件，通过开源免费的方式，迅速聚集众多用户、贡献者。 而二十年后的今年，卓卓公司以织梦 CMS 版权方的身份大规模起诉用户，要求授权费用，卓卓与织梦 CMS 用户之间纠纷不断…… 这二十年间，织梦 CMS 各个版本的开发由谁主导？织梦 CMS 版权为何到了卓卓公司手中？曾用了 GPL 开源协议的软件是否能向用户收取授权费用？计划报警的织梦 CMS 用户是否能获得想要的结果？ 开源中国将长期关注织梦 CMS（DedeCMS）系列版权纠纷案件进展，欢迎知情者私信爆料。

近期开源中国接到多位开发者爆料，称上海卓卓网络科技有限公司（后文简称 “卓卓公司”）违反 GPL 协议，试图侵占织梦 CMS 版权，并于 2021 年开始大规模起诉织梦 CMS 用户，给多家公司及相关从业者带来困扰。

在系列诉讼案件中，前期有被告公司疲于应付，赔钱了事。近期卓卓公司对江苏 A 医院的起诉案中，江苏省无锡市中级人民法院在 2024 年 2 月 19 日作出一审判决，认可了 GPL 的 “传染性”，涉案软件（具体版本为 DedeCMSV5.7-sp1）整体按 GPL 对外许可，但要求使用者（被告）在网页底部添加原告网址链接，不得侵犯原告的署名权。开源中国已就这一事件进行报道。据企查查信息显示，卓卓公司发起了多起侵害计算机软件著作权纠纷诉讼，自 2 月 28 日 - 3 月 20 日将陆续有案件开庭。

由于这系列纠纷已经持续近 3 年，所涉及到的软件开发过程跨越了 20 年之久，原始著作人林学在 2022 年年底因罹患癌症逝世，许多细节已难以追溯。为了尽可能还原事件原貌，开源中国接触了多位当事人，梳理出事件时间线。以下内容为各亲历者口述，并结合卓卓公司与 A 医院案件的一审判决书内容整理。

1. 2004 年

网名为 “IT 柏拉图” 的 id 在个人网站 dedecms.com（织梦内容管理系统） 上发布软件作品 DedeCMS（也称 “织梦 CMS”）的源代码，并说明是开源免费。同年，IT 柏拉图还开设了一个 “织梦技术论坛”（bbs.dedecms.com）。之后陆续有开发者在这两个网站上参与 DedeCMS 的开发。

据卓卓公司与 A 医院案件的一审判决书显示：dedecms.com 域名是林学在 2004 年 6 月 28 日注册。可证明 IT 柏拉图的真实姓名为林学。（判决书第 6 页）

（2023）苏宁石城证字第 56019 号公证书，证明 DedeCMSV0.8 版本是在 2004 年发布，是免费的。（判决书第 13 页）

2. 2006 年

DedeCMS V3.1 发布，许可协议为 GPL，作者包括 “柏拉图”“网络泡泡”“rinipp”“6sky” 等，是多人合作作品。（判决书第 13 页）

3. 2007 年 1 月

dedecms.com 发布声明 DedeCMS V3.1 及之前的版本遵守 GPL 协议。但同时也额外增加了 4 项条款。当时 DedeCMS 已经有了一定数量的用户，据知情人士称，这一数字在 8 万左右。

4. 2007 年 5 月 28 日

林学向国家版权局完成 DedeCMS Biz v1.0 的计算机软件著作权登记，登记证书编号为 “软著登字第 073920 号”。（判决书第 22 页）

5. 2007 年

据知情人士回忆，2007 年 IT 柏拉图在第三方网站表示，接到了上海的天使投资人 XX 峰投资意向，计划合伙成立上海织梦信息科技有限公司，组建「织梦团队」。而 XX 峰弟弟，也就是卓卓公司的实际控制人 XX 臻，是资本方面派到该团队的联络人。不过，XX 峰在 2007 年并没有成立公司，而是建议林学先挂靠在卓卓公司。据工商信息显示并无上海织梦信息科技有限公司的登记信息。（判决书第 47 页）

6. 2007 年 9 月

林学和卓卓公司协商一致，林学将软件的全部合法权利转让给卓卓公司，双方在 2007 年 9 月完成转让，但当时双方并未办理登记手续（2021 年补上，详见 15 条），在完成转让行为后，林学入职卓卓公司。（判决书第 22 页）

7. 2008 年

2008 年 5 月 1 日，DedeCMS V5.1 版本已经发布。2008 年 5 月 30 日，dedecms.com 网站发布 DedeCMS V5.1 商业版，称 “DedeCMS 采取非商业用途免费，商业用途收费的原则”。

8. 2008 年年底

天涯与 XX 臻协商（天涯是一名活跃贡献者，于 2007 年开始活跃在织梦技术论坛，早期帮助回答用户问题、编写教程文档，2010 年开始主导多个版本的开发），以创业合作者的身份加入了 “织梦团队”。（判决书 26 页）

9. 2009 年初

DedeCMS V5.3 版本发布的时候，署名为并不存在的上海织梦信息科技有限公司（简称：织梦科技，英文名：Desdev）。并且在 DedeCMS 后续版本源代码中记录的版权信息、署名都未直接指卓卓公司，源代码中不同位置的许可协议条款存在不一致的情形。（判决书第 61 页）

DedeCMS V5.3 版本的下载压缩包路径为：DedecmsV53-UTF8-Final/usersguide/intro_corp.html，标题：《DedeCMS 产品说明书 - 上海织梦信息科技有限公司简介》。

10. 2009 年 9 月

有报道称，DedeCMS 创始人 IT 柏拉图，也就是林学离开织梦团队。

11. 2010 年 4 月

由天涯主导开发的 DedeCMS V5.6 版本上线。此后，2011 年 3 月的 V5.7 版本、淘宝客 V3，2011 年 11 月的 V5.7SP1、2018 年 1 月的 V5.7SP2 版本以及 DedeCMS V5.7.18 都是由天涯主导开发，同时吸取社区意见和代码。（判决书 27 页）

12. 2018 年

DedeCMS V5.7.74 发布，之前连续 7 年未更新大版本（2011-2018），2018 年后再次连续连续近 3 年未做任何更新（2018-2021）

13. 2019 年

据知情人士透露，2019 年年底，XX 臻找到当时的好友 mycalf，说腾讯有意向收购 DedeCMS，而自己手里有 DedeCMS 的完整版权，可以合作。mycalf 认为 DedeCMS 代码陈旧，应该重新开发一套系统再谈出售。在准备具体事宜时，mycalf 发现两个问题：DedeCMS 的用户数据在天涯手中，并且 XX 臻手上实际并没有软件的著作权证书。对此，XX 臻称林学离开时没有过户。于是二人协商，由 XX 臻解决这两个问题并去注册新公司，mycalf 则准备相关开发事项。

14. 2020 年

2020 年底，天涯发现 XX 臻并没有 DedeCMS 系统权属且有意违背开源理念，于是出走成立穆云公司，开发出 DedeCMS V6 ，并联系林学授权。2020 年的 10 月份，林学独家授权 DedeCMS  Biz 1.0 的著作权给穆云公司，后期继续遵循 GPLv2 协议开源。

天涯出走后，卓卓公司方面，mycalf 接手了 DedeCMS 的开发，并于 2020 年在 GitHub 上建立了 DedeCMS 的仓库。

15. 2020 年 12 月 11 日

林学与卓卓公司之间补充签订《计算机软件著作权转让合同》，并在 2021 年 1 月 6 日，在国家版权局完成计算机软件著作权变更登记，转让费 10 万元。（判决书 22 页）

16. 2021 年 5 月 9 日

dedecms.com 网页依旧有 “捐助织梦” 链接，点击进入后，有承诺 “坚持免费、开源提供给用户使用”。（判决书第 13 页）

17. 2021 年 9 月 26 日

卓卓公司发布维权公告，欲向多个网站收取 DedeCMS 商业使用授权费用 5800 元，限期 1 个月。1 个月后发布移交维权团队的通告。

18. 2021 年年底至今

也就是从 2021 年年底开始，大量的建站公司，以及使用了 DedeCMS 的网站陆续收到卓卓公司发送的授权费缴纳的通知。许多建站工程师逐渐聚集到一起，开始研究 GPL 的使用规范，搜集过往和 DedeCMS 相关的信息，并自发筹钱至 “互联网档案馆” 取证。截至发稿时，其中一个 DedeCMS 用户应对卓卓公司起诉的维权群已经有两千多名成员，据知情人士分析，其中建站公司最少占一半，按照每家建站公司涉案 50 家企业来保守估算，该群涉案企业总数约 5～6 万家。

19. 2023 年下半年

据知情人士回忆，卓卓公司在 2021 年发函之后，就打算大规模起诉不缴费的用户，但由于各种线上线下原因，这一行为被推迟了。2023 年下半年，卓卓公司再次开始 “批量” 起诉。

20. 2024 年 2 月

2023 年 9 月 11 日，卓卓公司诉 A 医院侵害计算机软件著作权纠纷案件立案。2024 年 2 月 19 日，江苏省无锡市中级人民法院作出一审判决书，认可了 GPL 的 “传染性”，涉案软件（具体版本为 DedeCMSV5.7-sp1）整体按 GPL 对外许可，但要求使用者（被告）在网页底部添加原告网址链接，不得侵犯原告的署名权，并赔偿卓卓公司经济损失及合理维权开支共 800 元。一审判决书在判决书送达之日起十五日，当事人没有提起上诉的，就会生效。据案件知情人士分析，卓卓公司肯定会上诉。而被告方也有可能会继续上诉。

21. 最新

据知情人士称，卓卓公司对江苏 A 医院的一审判决书公开之后，某建站工程师维权团队群成员已经开始计划报警，认为卓卓公司在没有收费权的情况下收取授权费，并且使用虚构的单位对外宣传开源免费等行为属于诈骗。

此外，判决书尚未生效，A 医院目前正在做上诉准备。

开源中国将长期关注 DedeCMS 系列版权纠纷案件进展，欢迎知情者私信爆料。